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烫进了阿莲的瞳孔里。
她叫阿莲是这座海边府邸里最低贱的侍女之一卑微得如同廊柱下被反复擦拭的尘埃。
可就在这一瞬镜中倒映的不再是她惶恐苍白的脸而是一片幽绿深沉的水。
水底她母亲的身体正缓缓下沉双目圆睁嘴巴无声地张合那绝望的眼神穿透了时空死死地钉在阿莲心上。
那是三年前母亲因“言语不谨”被家主下令沉塘。
阿莲手腕剧颤几乎要打碎这面比她性命还贵重的梳妆镜。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的咸腥味。
镜中幻象消失水痕凝成的“听者”二字也黯淡下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那股刺骨的寒意却从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脏。
她没有声张只是在转身的瞬间用指甲飞快地从廊柱底座的嵌饰上撬下一小块银叶陶哨的碎片紧紧攥入手心藏进了袖口。
那碎片冰冷而锋利是她无声的誓言。
当夜异变陡生。
整条女眷走廊从东到西上百面或大或小的镜子在子时来临的那一刻镜面齐齐蒙上了一层薄雾。
雾气之中一个个模糊的唇形浮现出来无声地开合、翕动仿佛有无数个冤魂在镜子的另一端挣扎重复着一句被生生掐断在喉咙里的遗言。
恐惧如瘟疫般蔓延整座府邸的后院一夜无眠。
与此同时远在王都的海军情报站内艾琳湛蓝的眼眸正紧盯着一份刚刚破译的密信。
烛火下她的脸色比信纸还要苍白。
“贞心宴”。
王室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从全国贵族中遴选九位“无妄之女”入宫伴读公主。
这名号听起来无比荣耀但在艾琳的情报网里它却关联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梦审官”。
这支效忠于王室最阴暗角落的残余势力擅长潜入他人梦境操控心神。
他们正在寻找最完美的“心灵容器”——纯净、顺从、没有杂念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任由他们描绘最恶毒的图谋。
而“无妄之女”的筛选标准正是为此量身定做。
这些女孩从出生起就被灌输“女子贵在缄默”言多必失思多必乱。
她们的食物中常年添加一种名为“静心丸”的药它能压制情绪的剧烈波动让她们变得温顺、迟钝甚至渐渐忘记如何表达强烈的自我。
艾琳指尖冰凉她迅速将情报再次加密通过最隐秘的渠道传给了代号为“渡鸦”的迈克。
在信的末尾她只附上了一句自己的判断: “她们不是不想说是早被人把‘我’字从心里抠掉了。
” 百里之外迈克看着艾琳传来的密信眼神幽深如海。
他没有选择直接派人冲击王室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只是平静地唤来一名赫罗德旧部的联络官下达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命令。
“将这三百枚微型陶哨磨成粉混入今年送往王都的贡盐里。
” 这批贡盐是王朝的命脉所系将途经七座城池最终抵达王都分发给各级权贵府邸。
这是一场无声的渗透一次沉默的播种。
盐车启程。
第一日无事发生。
第二日风平浪静。
第三日王都外的一座城池某位将军府的厨房里一名厨娘正在飞快地切着姜片。
突然她的刀停在了半空。
就在刚才一阵微不可闻的嗡鸣钻入她的耳廓紧接着一个温柔又虚弱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那是她亡夫临终前的呢喃:“你做的汤从来都不咸。
” 她总以为那是丈夫在安慰她因为家里穷盐总是舍不得多放。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说汤他是在说她。
她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平淡得没有一丝滋味。
厨娘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在满厨房下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菜刀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我想念他。
” 满堂死寂。
在这个连“思念”都可能被视为“妄念”的时代这句话无异于惊雷。
然而无人斥责她。
因为她说得太过平静太过理所当然仿佛只是想起一件衣服放在何处一杯茶水是冷是热。
这件小事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消息在女人们之间悄然蔓延:有些话不是不敢说是太久没人让她们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了。
数日后一名来自冻港的少年游历至王都外城。
他看见一座高耸的贞节牌坊下坐着一个盲眼的老妇。
她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纺线从不与人交谈仿佛一座活着的石雕。
少年走到她面前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施舍他却只是蹲下身将一枚完整的海螺形陶哨轻轻地放在了她身前的地面上。
老妇没有动少年也没有离开就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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